“若真是丝丝,也还好办,左右她也是给人当通房的。”说到这里,罗曼顿了顿,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裴嬷嬷:“偏生是茶水房的红缨,好好的女儿家坏了名节,她家里已经找过来了,您看什么时候去见一见?”
裴嬷嬷点头:“既已经是俊杰的人了,我们裴家定风风光光的将她娶进门。”
罗曼看着她笑,并不搭话——
你家俊杰都被你吓坏了,人姑娘嫁到裴家断子绝孙去?
一直看着窗外的罗太太也看了裴嬷嬷一眼,看得正抹眼泪的裴嬷嬷很有些尴尬:“若是红缨不愿意,裴家完全顺着红缨的意思来就好了。”
说着,又是看着罗太太一通哭。
罗太太没理她,端起茶盏抿了口茶,又继续去看窗外的景。不过牡丹再好看,她看得也有些厌烦了。
和肖明蕊打过一场,什么话都说出来、骂出来之后。她也能冷冷静静的去想往事了,那时候她还小,后母对她也算不上掏心掏肺。
可,以现在的心智回想,后母若真要她性命,不难;凭裴嬷嬷和苏嬷嬷也根本护不住。
以往谁说这话,她都要甩他们几眼刀,恨他们站在后母一边。
今天前前后后的想,她内疚、自责的同时,也想起太多年幼时光。而每次怀疑后母要害她,身边都有裴嬷嬷,也都有裴嬷嬷的义愤填膺、舍身相护。
她又想起了苏嬷嬷,从小她就让她别听裴嬷嬷的话。苏嬷嬷若不是娘亲留下的唯一一个嬷嬷,她肯定就赶她走了。
那时候,她好讨厌她的!
想着想着,罗太太的思绪就飘远了……
屋里静了好半天,裴婆子自己一个人哭,都觉得哭声太尴尬。她抽抽搭搭的停了下来,无助的看向罗太太,最后把目光停在罗曼脸上:“小姐将事情查清了?”
罗曼淡淡的嗯了一声,没有详细说下毒的事。
她漫不经心的耍着腰间的流苏,偶尔抬头看一眼裴嬷嬷道:“不管是要成亲还是要治病,裴家哥哥只怕都不能陪着哥哥念书了?
嬷嬷您看,是现在给裴家哥哥收拾下东西;还是让裴家哥哥先回去养着,过两天,我再派人将东西给他送回去?”
裴嬷嬷呼吸一滞,猛然抬头看着罗曼,眼神中凌厉迸发,气势摄人。
罗曼抬头,轻轻看了裴嬷嬷一眼,不咸不淡道:“府里这样的事一出,谁看见裴家哥哥,都难免要指点两下。如此,也实在不适合养病。
再说了,大哥身边丫头少,府中可不少。要再闹出点旁的风流事,怕对嬷嬷更有碍。”
裴嬷嬷暗自错牙,眼神一遍遍往罗太太身上扫。见罗太太就是不理她,她咬牙又跪到了屋中间去:“太太……”
可惜她还没发挥开,罗太太已经恹恹的起身:“府里的事,往后都请曼曼示下吧。弟妹登门,只让孩子们陪着不合适,我先过去了。”
“太太!”
罗太太抬脚就走,到了门口还是没忍住,转身看了回来。迎着裴嬷嬷殷切的目光,罗太太道:“这些年,铺子亏损得也不少。想来是又管家又管铺子,忙不过来。往后,嬷嬷就专心看顾生意,若忙不过来,我也好去赵家借人手帮你。”
此话一出,裴嬷嬷如坠冰窟。
这次,罗曼没去扶裴嬷嬷。她玩够了流苏,将丝绦往边上一丢,慵懒的站了起来:“嬷嬷不拿主意,我便先让人替裴家哥哥收拾着?”
裴嬷嬷自己从地上站起来,袖手垂头姿态极低:“小姐如此,是在断俊杰的路。”
“嬷嬷说的哪里话,走路哪有身子要紧。”罗曼拍了拍裴嬷嬷肩膀,宽慰道:“养好了身子,哪家书院都去得。只要有真本事,科考也一样中三甲。
大好的正路摆在前面,只看裴家哥哥肯不肯走。给哥哥当陪读,反倒多出来许多杂事,不利于裴家哥哥专心。”
裴嬷嬷恨得咬牙,也只能腆着老脸赔笑:“小姐说得是。”
“嬷嬷是聪明人,定然知道大道直行的道理。裴家哥哥有你,前程差不了。”
这句话,罗曼特特点出了‘大道直行’四个字。意在提醒她:什么路,按部就班的好好走,都能走出一片前程。用阴毒心思、使小人手段,怕是要将好好的路,走没了。
君子爱财,取之有道。
裴嬷嬷如果现在收手,好好的将铺子、庄子还回来,事情也能平平和和的了结。娘亲给裴嬷嬷准备了明月山庄养老,罗曼也感激裴嬷嬷这些年的苦劳,若她能悬崖勒马,必然会老有所养。
裴嬷嬷却又听出了讽刺,她在心底恨恨的问候着罗曼祖宗,面上还是只有赔笑:“奴婢明白了。”
“希望嬷嬷是真的明白。”
一夜之间,裴嬷嬷在晚照苑没了半点势力,她花大心思笼络、震慑过来的人,全都被赶出了府门。
往后,她再也不能压罗太太一头,一咳嗽一跺脚都让晚照苑抖三抖了。
罗曼才走出门,裴嬷嬷便喷出一口老血,‘咚’一声栽倒在了地上。
这次,也再没有人手忙脚乱的扶她起来,火急火燎的去找大夫。她在地上趴了好久,冰凉的地面贴在脸上,冷意从脸上扩展到四肢百骸。
“再有钱有势又如何?到底是个奴仆!”裴嬷嬷眼中有火苗在燃烧,她看着堂中主位的方向,笑得凄凉:“你有万千本事,主子说不用了,你就都得交出来,没有过招的余地。”
可是,凭什么她为奴?
再回清秋院,罗曼远远的就听见了院子里的笑声、闹声、大人严厉又宠溺的呵斥声。
走近了才看见,赵崇安倒拎着两只死麻雀,将罗兰追得满院子跑,一边追一边还大声喊:“别跑嘛,麻雀肉可好吃了,你停下我带你去烤。”
罗兰跑得小脸通红,闻言脚步不停,回头骂他:“快拿走,吓也被你吓死了。”
小舅母叉着腰在骂赵崇安,作势要上去拎他后脖领:“你回来了没有,欠打了是不是?”
“让他们跑一跑挺好,兰儿胆子太小了,正好跟着练一练。”看着一院子生机勃勃的小孩,罗太太一脸的笑:“孩子们,还是要活泼泼的才好。”
小舅母就白了罗太太一眼:“你成天拘着她们抄经,能活泼了才怪。”
说完就觉得这话不妥,小心的去看罗太太脸色。谁知罗太太的情绪倒没再低落下去,她主动挽住小舅母胳膊,温婉一笑:“后天你生辰,可得请我去热闹热闹。再不出门,真要成姑子了。”
小舅母暗暗松了口气,爽朗道:“就是来请你的,往后别家有事,我也来喊你同去。”
见娘亲点头,罗曼脸上也忍不住绽放出大大的笑。
她实在太喜欢小舅母了。
炮仗脾气多好,无论多大的恩怨,发一顿火爆炸开就好了。不记仇,便是既放过了自己,也成全了别人。
“回来了?”看到罗曼进门,罗太太笑着迎了上来:“回来就去洗手,饭菜都好了,就等你一个了。”
罗曼欢欢喜喜的随丫鬟去洗手,顺便问一句:“哥哥呢?”
“外头来人找,看你哥哥意气风发又小心谨慎的样子,该是重要的同窗来了?”罗太太挽着小舅母往饭厅走,偏头和罗曼说话:“他现在在洗砚阁陪同窗呢,咱们不管他。”
罗曼也没在意,大哥学问不错,有同窗来拜访也是常事。
况且,他好久没去书院了,功课也不知道落下没有。夫子看重哥哥,遣学生过来问一句,或是送些近来的学习内容,也有可能。
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了饭,小舅母就要走了:“家里到处都换了新人,好多的人、事要安排、归拢、立规矩。我家里也还有事,就先走了。”
见罗太太面有不舍,小舅母竟笑了出来,拍着她的手背道:“我天我生辰,你带着孩子们早点来。”
“好。”
一家子将小舅母送出二门外,直到再看不见她们的马车,才转身回来。
“你小舅母……挺好。”罗太太一手牵着一个女儿,腰背挺直,脸上虽然没有笑,却也能看得出她心情愉悦:“以往是我误会了,咱们不是孤家寡人。赵家是娘的娘家,是你们的外家。咱们是有依靠的人。”
罗兰走路,就开始一蹦一跳,脸上也全是亮晶晶的笑:“那我以后能常去找表哥玩吗?他的弹弓、护腕都可有意思了,能变身。”
罗太太笑:“能!”
罗曼也笑:“总和赵崇安混,小心你也变成小草包。”
“哼!”罗兰不愿意了,她停下来,叉腰望着姐姐:“你这样说,表哥要伤心。他都已经在上进了,他说了,要读完所有骂人的书,谁要再骂他,他肯定能文绉绉的把对方骂哭。”
罗太太愣一下,随即笑了出来:“这个崇安……”
又转头看向罗曼:“你教弟弟点好,好好的孩子,看你带偏到哪里了?”
这指控让罗曼哭笑不得,看妹妹和娘亲都笑得开心,她也只得认了:“下次见了,我好生‘教教’他。”
满府的下人换了个遍,罗曼和苏嬷嬷都很忙。
罗庭琛来找过罗曼两趟,见她忙得水都顾不上喝,又转回去了。终于等到罗曼空闲,已经是晚上亥时中刻。
自家哥哥,也不用太过讲究。虽说实在有些晚了,罗庭琛还是敲开了清秋院的门。
当时周红正哄着罗曼吃饭,见新进的大丫鬟暖画领了罗庭琛进来,简直像见到了救星:“公子快劝劝小姐吧,忙了一下午连口水都没喝。晚膳就只喝了半小碗酸笋汤,再不肯多吃一口。”
“我是吃不下……”
没等罗曼抗议完,罗庭琛已经从周红手里接过了饭碗,拿小银匙舀好饭菜喂到罗曼嘴边:“知道你是累狠了不想动,哥哥喂你。”
饭递到嘴边,罗曼偏头躲开了:“我真不想吃。”
“晌午,王爷身边的金桂来了。”罗庭琛将饭碗放回桌上,示意周红把饭菜撤下去。又在果盘里挑拣出个桃子,仔细削着皮。
一听金桂,罗曼立马精神了。她在陈墨家门口守了三天,也没能找到求见王爷的门路。哥哥找到了?
“是王爷有什么吩咐?”
看妹妹目光灼灼,罗庭琛反倒不急了。他仔仔细细的削了皮,将一看就很香甜的桃子递到妹妹面前:“你先吃了桃垫垫肚子,随后我细细说给你听。”
罗曼也不说没胃口了,乖巧的接过桃子,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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